瞿佑和常山王琼奴



发布日期:2006-05-26 信息来源:衢州市图书馆


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瞿佑和常山王琼奴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陈弓
 
  瞿佑(1341至1427),字宗吉,号存斋,钱塘(今杭州)人,是明代一位有名的文学家。年少即以诗名。洪武间,先后为仁和、临安、宜阳训导,周王府长史。永乐年间,因诗获罪,谪戌保安(今山西志丹县)十年。洪熙元年(1425)赦还,在英国公府主持家塾。生平诗文词曲创作甚丰。因为瞿佑是杭州人,又是喜游山水的文人,空暇时间,自然会步前人之趋,租得渔舟,逆之江而上,小住三衢。请看他的《有感》一诗:“世事年来似弈棋,可堪岁月去如驰;肉生髀骨英雄老,金尽床头富贵迟;蹈海莫追天下士,折腰难事里中儿;可怜满眼新亭泪,对泣无人只自悲。”是不是上了衢州烂柯山之后的感叹?瞿佑有一部在中国文学史上很有名的著作,叫作《剪灯新话》,书里记载了常山王琼奴的故事。现在我们把它用现代语言叙述如下。
  琼奴,姓王,字润贞,是衢州常山人。她两岁的时候,父亲就因病去世了。母亲童氏就带着她改嫁给沈必贵。沈必贵家是富贵之家。他没有孩子,故而对琼奴十分的爱怜。琼奴长到十四岁时,不仅人长得漂亮,而且是“雅善歌词,兼通音律”,旧时代妇女所必须具备的“言、德、容、工”,她已是无一不娴熟于身了。正因为如此,远近求聘者纷至沓来。同地方的徐从道和刘均玉两家为子求婚尤为急切。徐家本为华胄,现在却清贫如洗。刘家虽世代白丁,却一夜暴富。徐家的儿子名为苕郎,刘家的孩子名唤汉老。两个年轻人都长得仪容秀整,并且都与琼奴同岁。沈必贵想把琼奴许给刘家,却鄙视他的出身卑微;想把琼奴许给徐家,却又担心他家的贫穷使女儿受了委屈。他犹豫迟疑了许久,怎么也定不下来。一日,沈必贵求教于族人中的有识之士。族人对他说:“你求的是佳婿,何必管他的贫富?”沈必贵说:“话虽如此,可我们怎么才能知道谁佳谁不佳呢?”族人说:“这也容易,你可以备好酒席,把刘、徐两家的父子请来饮酒。再请城里擅长诗词曲赋和能察颜观貌的老人暗中观察,一要看一看年轻人的器量如何,二要试一试他们的诗词文墨怎样。之后,从中选一佳者作为女婿不就是了。”沈必贵对此建议深以为然。在这年二月花相映的日子里,沈必贵开起了赏花宴会。常山城内外,凡是号称名贵之花都集中于沈家庭院。刘均玉和徐从道也各自带着儿子来到了沈家庭院。刘汉老这个年轻人,穿戴整齐雍容,礼让众人稍微有些矜持。徐苕郎则眉目清新,言谈儒雅,衣冠朴素,举止自如。席上坐着一位名叫沈耕云的老者,他是沈氏一族的族长,善于察言观色。他一见刘、徐两个青年,暗中已知道他们孰优孰劣了。这时,他就大声对众人说:“我族必贵宗侄的女儿已长大待嫁,从道徐公和均玉刘公都欲与我宗侄必贵结为秦晋之好。徐刘两家的孩子也都十分不错,但不知道这姻缘究竟落在谁的身上。”沈必贵躬身回答道:“此事由尊长做主就好了。”沈耕云说:“古人射屏、牵丝、设席等,都是为了选择女婿,而我的办法则与古人不同。”于是就唤汉老、苕郎二人来到堂前,指着壁上所挂的《惜花春起早》、《爱月夜眠迟》、《掬水月在手》、《弄花香满衣》四幅画对他们说:“你们稍事考虑,以此画为题吟诗咏之。能否做我沈家的女婿就在此一举,如何?”刘汉老生长在富贵人家,懒得读书作文,听说是作诗咏画就犯愁了,沉思许久也未成一句。徐苕郎则从容执笔,顷刻之间就吟咏成稿,挥毫而就。沈耕云一看,十分称赞。徐苕郎的咏画诗是这样写的:
  《惜花春起早》:“胭脂晓破湘桃萼,露重酴醾香雪落。媚紫浓遮刺绣窗,娇红斜映秋千索。辘轳惊梦急起来,梳云未暇临妆台。笑呼侍女秉明烛,先照海棠开未开。”
  《爱月夜眠迟》:“香肩半軃金钗卸,寂寂重门锁深夜。素魄初离碧海壖,清光已透珠帘罅。徘徊不语倚栏干,参横斗落风露寒。小娃低语唤归寝,犹过蔷薇架后看。”
  《掬水月在手》:“银塘水满蟾光吐,嫦娥夜夜冯姨府。荡漾明珠若可扪,分明兔颖如堪数。美人自浥濯春葱,勿讶冰轮在掌中。女伴临流笑相语,指尖擎出广寒宫。”
  《弄花香满衣》:“铃声响处东风急,红紫丛边久凝立。素手攀条恐刺伤,金莲移步嫌苔湿。幽芳撷罢掩兰堂,馥郁余馨满绣房。蜂蝶纷纷入窗户,飞来飞去绕罗裳。”
  刘均玉见自己的儿子汉老一个字也没有写出来,大以为耻,席未散就溜走了。
  四座赴会者众口一词,都说苕郎是人好文才也好。苕郎和琼奴的婚事,也就由沈耕云和沈必贵做主定了下来。没出一个月,徐从道就下了聘礼。沈必贵也因为喜爱女婿,就把徐苕郎招至自己家中,并为他请了老师。
  一日,琼奴的母亲童氏偶染小恙。苕郎即进内问候。而这时琼奴正侍奉母亲服药,想不到苕郎会来,回避不及,两人就相见于母亲的床前。苕郎顾盼再三,见未婚妻姿色绝世,心中当然是喜不自胜。出去之后,他封了红笺一幅,叫丫头送给琼奴。琼奴拆开一看,原是空纸一张,并无片言只语,不由得暗笑,就写成一绝,以回答苕郎:“茜色霞笺照面赪,玉郎何事太多情;风流不是无佳句,两字相思写不成。”苕郎阅后,欣喜若狂,带回家,就在刘汉老面前夸耀。汉老正恨他夺走了自己喜欢的女子,就把此事告诉了父亲刘均玉。刘均玉不但不怪自己的儿子读书无成,反而切齿痛恨徐从道和沈必贵,不但让他儿子亲事无着,还让他丢了面子。他思谋再三,就到官府里去诬告了徐、沈两家。而官府也不问不审,不说是何原因,就判了徐从道阖家徭役辽阳(今辽宁辽阳),沈必贵全家充军岭表(即岭南、岭外)。两家诀别之际,均黯然消魂。同城送行的人也莫不为之掉泪。从此,沈、徐两家就天各一方,南北不相闻了。
  莫名其妙地遭遇了不白之冤,沈必贵是恨怒与无奈交加,没多少日子就死于外乡。只剩下了琼奴和母亲童氏,家也不象个家了。母女两人冒着被骚扰的可能,在路边找了间房舍,开了一个小小的酒店,指望能赚几个钱糊口。虽然是在患难之中,琼奴已经没有那娇柔艳丽的姿容,但她的天生丽质仍在,举止神态总是异于那些乡女村妇。当地有个官员,人称吴指挥,他非常喜欢琼奴,想娶琼奴为小老婆。童氏述说了琼奴已经许配他人之实,委婉地拒绝了吴指挥。吴指挥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,仍然派了媒人来找琼奴母女。媒人对琼奴说:“徐苕郎戌边辽海,生死未卜,纵然侥幸无恙,又怎么能到这里来和你成婚?与其痴守空房,蹉跎岁月,不如嫁给吴指挥这富贵之家,倒可以任你母女尽情受用,也免得你们虚度一生。”琼奴却无论如何也不答应。吴指挥再一次遣媒人利诱,并以官府的名义恐吓威逼琼奴母女。琼奴的母亲童氏害怕了,就和琼奴商量。童氏说:“自从与苕郎分别,已经五阅星霜,地角天涯,鱼沉雁杳,你和苕郎的终身大事终是渺茫。你父亲又不幸去世于异地,我们母女二人也沦落他乡。现在权门侧目,强迫你嫁过去。唉,我们孤儿寡母,用什么办法才能对付豪强?”琼奴哭着对母亲说:“徐门遭到祸患,都是因为我的缘故。如果女儿离开苕郎另从别人,就是不义。人之所以和禽兽不同,就是因为人是有诚信的。弃旧好而结新欢,是忘诚信之举。如果忘掉了诚信,那就是猪狗不如了。母亲,女儿是宁死也不会背弃苕郎的。”过后的一天晚上,琼奴填《满庭芳》一阕,用以自誓:“彩凤分群,文鸳失侣,红云路隔天台。旧时院落,画栋积尘埃。谩有玉京离燕,向东风、似诉悲哀。主人去、卷帘恩重,空屋亦飞来。 泾阳憔悴女,不逢柳毅,书信难裁。叹金钗脱股,宝镜离台。万里辽阳郎去也,甚日重回。丁香树、含花到死,肯傍别人开。”写好之后,就在房中上了吊。母亲发觉之后,连忙施救。过了好久,琼奴总算苏醒了过来。
  吴指挥听说此事之后,怒火冲天,派兵砸碎了琼奴母女酿酒、盛就的缸罈壶杯,并把她们母女赶出房舍,封了她家的门。正在琼奴母女食无米、居无所时,被一个姓杜的老驿使碰到了。这位杜君也是常山人,是沈必贵在世时的朋友。杜君十分同情琼奴母女,就借出驿站走廊的一间偏屋,把她们安顿了下来。
  一天,有三四个身着军服的人到驿站投宿。杜君问道:“军爷从何处而来?”其中一人答道:“我们是辽东某卫总的小旗,被派往海南征兵,借宿一夜,明日就要动身。”童氏偶而站在帘后,见其中有个少年长得特别清秀,不象兵士,并且满脸的凄惨之色。童氏心里一动,就掀开帘子问道:“你是谁耶?为啥伤心?”少年答道:“我姓徐,名苕郎,浙江常山人。幼时父亲曾为苕郎得聘同街沈必贵的女儿为妻,还没有成亲而两家蒙冤。岳父一家被遣之南海,我徐家被赶往辽东,两家互无音信已经好几年了。刚进来时,见妈妈的相貌与我的岳母十分相似,故而伤心。”童氏又问道:“沈家今在何处?他的女儿叫什么名字?”少年说:“女儿名叫琼奴,字润贞,结亲时年方十四岁,到了今年,该是十九岁了。因为不知道他们住何州何郡,我实在无法寻找。”童氏进内告诉了琼奴。琼奴说:“天呀,真的是苕郎么!”第二天,童氏又仔细地询问,才知道果然真的就是苕郎。不过,他已经改名为子兰,仍是独身一人。童氏听后大哭:“苕郎啊苕郎,我就是你的丈母娘啊。你丈人已经死了,我们母女流落于此,出万死而得再生,想不到今天能和你相见啊!”于是,童氏就把此事告诉了杜君和子兰的同伴。大家都感叹万分,都说缘乃天定,是缘总会相见。杜君乃出钱备礼,要琼奴与子兰当日成婚。新人进入洞房之后,两人喜不塞悲。琼奴诉说了这些年的不幸,说到伤心之处,不禁泪流满腮,就吟诵了杜少陵《羌村》诗“夜阑更秉烛,相对如梦寐”,之后说道:“少陵此句,可全是为了我们的今天而写的呀!”子兰搂着自己心爱的妻子,擦去她满腮的泪水,说:“你不要伤感了,待来年我接你和岳母同归辽东,那就鱼水欢情永世不断了。”婚后,子兰因公务在身,就要离去。子兰同伴中有位为人忠厚的姓丁的总旗对子兰说:“子兰啊,你们新婚燕尔,不可即离,征兵接兵之事,我们几个会分别到各州府投文。你们夫妻在此相聚几日,待公事办完之后,我们大家一起回辽东就是了。”子兰自是十分感谢,即置酒饯别,送走了同伴。不料此事却被吴指挥知道了,他就以抓捕逃兵为名,把子兰关入狱中,并天天棍打鞭抽,子兰被折磨而死。他把子兰的尸体藏匿于土窑之中。接着,吴指挥又派媒人恐吓童氏:“徐苕郎已经死了,你们可以绝掉找他的念头了。吴指挥将找个好日子派花轿来接你的女儿。如果不从,你们必死无疑!”媒人要她母女许诺,以便向吴指挥回话。琼奴暗示母亲先答应下来。媒人走后,琼奴对母亲说:“女儿如果不死,必将被狂暴所辱,我决定等到夜里就引颈自缢。”童氏只有号啕大哭,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。
  当晚,忽有监察御史傅公下榻驿站。琼奴知道后即仰天大呼:“天啊,我丈夫的冤枉可以雪啦!”就急忙写了诉状递给傅公。傅公阅后大怒。第二天一早,就抓了吴指挥严加审讯。但是,却难以找到死者的尸体。忽然,一股羊角旋风自厅前而起,傅公赶忙躬身作揖说:“逝魂有灵,领我前往。”说完,那股风就旋转在傅公的马前,直趋窑前。旋风大作,吹开了炭灰,露出了苕郎、也就是子兰的尸体。傅公令仵作仔细检验,尸身上伤痕都在,吴指挥只好伏法。傅公命州官安葬苕郎于城郭之外。琼奴哭声不断,亲送丈夫上路。安葬了苕郎,琼奴就投身于苕郎坟旁的深水池塘中而亡。傅公令将这对夫妻合葬。也是因为傅公的缘故,礼部旌琼奴墓为“贤义妇之墓”。琼奴的母亲也由官家赡养终身。
瞿佑写的王琼奴的故事叙述完了,笔者自是十分感动。大家都知道,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早已脍炙人口。其情节,与琼奴之事似乎也有雷同。然而,梁祝既无苕郎琼奴的文采,也无后者的敢于抗争;既无后者的悲苦,也无后者的壮烈。当然,梁祝是得益于一个传说、一本越剧,甚至连杭州与我衢州孔氏有直接关系的万松岭、孔家山也搞起了什么梁祝读书处。可见,文学艺术有多么厉害。我市正在建设文化名市,可否能将琼奴的故事也敷衍成文学艺术作品,或上演或出书,藉以炫示我市文化的深厚积淀与民风的诚信与淳朴?
 
  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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